九部门印发的《关于推进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到2035年基本建成世界博物馆强国。如今2年过去,多地博物馆在文创、文物展、数字化等方面持续发力,屡次“破圈”。与此同时,博物馆收支难平、参观者回头率少成为中国博物馆亟需迈过的坎。多位专家近日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表示,中国博物馆还有很多可挖掘的空间,未来在传承文化的同时,或可寻得经济效益最大化。
全球博物馆让藏品“跳出”展柜
露花倒影,金柳摇风,轻拨“船舵”驾驶画舫游览大运河,自由控制天气和四季……在19日闭幕的第四届长三角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会上,观众们通过AI数字建模技术,在江苏展区的“大运河元宇宙空间”里沉浸式体验了大运河的沿岸风光。这场聚焦“数字文化”新成效的文博会,吸引了上海博物馆、浙江博物院、安徽博物院等多家博物馆参加,传统文化如何与新科技结合成了与会者关注的焦点。
“现在的博物馆观众,多半在网络的陪伴下长大,都是‘数字时代的观众’,相比以往,他们更追求个性化和体验感。无论是展览形式、宣传手段,还是在公共教育活动的方式上,现在博物馆都需要结合当今时代观众的诉求与特点,调整自己输出文化知识的语言与方式。”德基艺术博物馆馆长艾琳23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
为满足数字时代观众的需求,以甘肃敦煌莫高窟为代表的中国博物馆正积极推进数字化。敦煌研究院的“数字敦煌”项目,利用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和交互现实技术,打破时空限制,将莫高窟文物数字化,满足了人们游览、欣赏、研究的需求。
也有一些国家的博物馆试图通过数字化解决社会面临的问题。日本科学未来馆设立了4个新展区,其中,老龄化展区的“衰老公园”里有多款游戏,能模拟老年人视力、听力等多项身体机能,让年轻人在沉浸式的视频游戏中体验到老年人的日常生活。该博物馆工作人员对《日本时报》表示,他们还在展区展示了一些陪老年人唱歌、聊天的机器人,希望能以此向世界证明,日本的超级老龄化问题是可以借助技术来解决的。
许多国外博物馆早已开始探索数字化文物保存、数字展示、虚拟参观等“活用”文物的新方式。作为欧洲客流量最大的博物馆之一,法国卢浮宫收藏着超40万件艺术藏品。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些藏品,同时不影响对外开放,卢浮宫博物馆2012年与美国IBM公司达成协议,借助该公司的资产管理软件对馆内基础设施进行可视化改造,通过统一数据库监控博物馆设施的状况,要成为欧洲“第一个智能博物馆”。2014年,卢浮宫和导演罗伯特·威尔逊合作,将《马拉之死》《里维埃小姐像》等画作以数字形式展现。卢浮宫数字化程度已超75%,大部分藏品都可以在其数字博物馆网站上看到。
西班牙国家考古博物馆也推出了它的线上参观版本,“观众们”可以坐在家中,通过电脑和手持设备,“走”进40多个展厅。蒂森-博尔奈米绍博物馆推出了“连接蒂森”项目,通过博物馆的在线实验室,人们可以观察到馆藏名画的细节。
欧洲博物馆在数字化上的提前布局,帮他们经受住了疫情期间的寒冬。2017年,大英博物馆就同虚拟影像设计公司Oculus合作,推出虚拟参观之旅,帮助参观者灵活地了解每一件馆藏文物。有英国官员表示,在公共博物馆网站上创建类似于报纸网络版的付费浏览页面,不仅可以通过数字展览在疫情时期实现盈利,还可以让外界更好地了解英国。
除了数字化技术外,一些国家的博物馆还因地制宜,通过原地保护、实地演绎等方式将文物合理地展示。希腊雅典地铁站里的乘客在乘车时一转头就可以看到来自千年前的文物,这是因为2001年雅典修建穿过市中心的地铁时,发现了古迹。当地政府确认其重要性后,改机械施工为人工挖掘,完工后决定就地保护。
在美国波士顿城区的茶党船博物馆里,工作人员身着18世纪服装,拿着当时美国抗议者反对英国征茶叶税时曾持的装备,实地、实景带游客重回当年倾茶事件现场。驱车向南行驶1小时左右的普利摩斯-帕塔克塞特博物馆,也是一个历史重现博物馆,游客可以在那里看到当年殖民者刚抵达美洲大陆时的情景,与集市上的印第安人小贩、街道上扛枪的军人互动,穿越回18世纪,体验当时人们的生活。
2万亿规模?如何释放游客需求
“来到一座新城市,走进一家博物馆”,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消费新趋势。今年“五一”黄金周,全国博物馆共接待游客超5000万人次,达历史同期最高水平。曾经在印象中仅承载文化传播、知识教育功能的博物馆,现在与“夜游”“国潮”“抢文创”“集盖章”这些新奇词联系在了一起。
“我之前去博物馆就是为了抢这个绿马玩偶。第一眼看它觉得很魔性,后面越看越觉得很潮,还能看出古董的神韵。”一位姓李的消费者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款由甘肃省博物馆“镇馆之宝”铜奔马为原型设计的绿马玩偶后,迫不及待地购入。
中研普华产业研究院发布的报告预测,未来中国博物馆行业市场规模或将增长至2万亿元以上,在文化创意、科技创新、产业融合催生新发展动能、规范市场秩序、增强场馆服务能力、人才储备与管理等方面,博物馆经济还大有可为。
华创研究2022年6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我国博物馆2015年年底的发展阶段接近1979年的美国,当时美国有各类博物馆5000余家,年接待游客人次5亿到7亿。但如果考虑当时美国的人口总数,我国居民参观博物馆的频率仅为美国居民的1/7,提升空间巨大。博物馆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是:观众走进博物馆的诉求是什么?如何增加他们参观博物馆的频率?
李先生告诉记者,在买到绿马玩偶后,他就没有再去那家博物馆了。“博物馆里的东西看来看去就那些,很多展也没什么意思,如果不出这样的‘爆款’玩具,我缺乏参观兴趣。”李先生对记者说。
世界旅游城市联合会特聘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王笑宇23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随着我国居民收入与文化认知水平提升,文化和旅游消费的喜好越来越细化,主题越来越多元,内容越来越丰富,国内出现了“博物馆热”。然而,因为博物馆真正可消费的产品没有明显增多,实际上博物馆的收益并没有增多。未来,博物馆需要与更多领域深度结合,探索出更适合的商业模式。
中国博物馆有多少潜力可挖
越来越多的公众主动走进博物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更好地发挥博物馆本身肩负的文化传播使命,同时对博物馆自身乃至泛文化行业的发展形成有效推动。
观众是核心。国家博物馆原副馆长陈履生22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国内各级博物馆都在不遗余力地开展各种活动来吸引观众,部分效果明显,但有些博物馆收效甚微,关键在于缺少核心竞争力。他说:“一个既没有文化也没有创意,只是印上镇馆之宝图案的贴牌文创产品,如何能吸引公众?”
搞文创、办夜展等举措只能勉强支持博物馆的运营成本。根据国家统计局历年统计年鉴数据计算,2019、2020、2021年我国博物馆收入盈余分别约为-1亿元、4亿元、-61亿元。德基艺术博物馆馆长艾琳表示,随着观众数量的增加,今年许多博物馆都延长了开馆时间,与之对应的是消耗和运转成本的增加。
陈履生告诉记者,“缺钱”是全世界博物馆的共同问题。除了日常运营费用之外,博物馆还要承担收藏展品与维护建筑的费用,后者可能远大于前者。有些国家的博物馆虽然是公立博物馆,但政府并不在财政上支持或支持的力度非常有限,它们更多依靠基金会和社会的捐赠。而与国外博物馆相比,中国公立博物馆获得的社会捐赠非常有限,缺乏在拍卖市场竞拍展品的经济能力,进而造成收藏体系缺失。有些新建造的博物馆可能会成为一时的“网红”,但往往数年后因为缺少更新换代的科技或维护建筑的费用而面临观众不足的问题。
美国盖蒂博物馆在盖蒂基金会的资金支持下,收藏了梵高的《鸢尾花》等名作,每年还在持续增购新的艺术品。在陈履生看来,要想解决博物馆的经济问题,一方面是要呼吁政府主管部门加大对博物馆、美术馆的投入,提升其专业水平;另一方面希望社会积极支持博物馆,构建社会捐赠蓄水池。若社会捐赠充足,一些地方博物馆就有经济实力向卢浮宫等大馆借重量级藏品来展览,吸引更多观众,同时这些地方博物馆的文物也能“走出去”,形成流动的博物馆经济。
盘古智库高级研究员江瀚23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要实现盈利,博物馆可以从多个方面入手。首先,可以通过开发更多有特色的文创产品,提高文创产品的品质和设计感,增加销售额。其次,可以引入更多的商业合作,拓宽与旅游、教育、出版、影视等多个行业的跨界合作,通过品牌联名、赞助活动等方式获取更多的资金来源。此外,博物馆还可以通过推出优质的讲解服务、完善的导览系统等措施提升游客体验,增加游客的黏性。
作为城市文化的代表,博物馆可以增强城市的吸引力和竞争力,进一步推动地区经济的发展。上海11月艺术季期间,众多艺术机构汇聚,推出艺博会、艺术节、展览、公共艺术项目等精品艺术项目,极大地提升了这座城市的旅游价值,也激发了当地文化、经济的活力。
文化传承是博物馆的天职,如果利用得当,博物馆可以在兼顾文化传承使命的同时,开拓更多的经营手段。陈履生认为,目前中国普通民众与博物馆的互动还处在“看热闹”“赶热潮”的初级阶段,而西方博物馆凭借着3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与公众建立起了一种深层次的依赖关系。从幼儿园开始,西方人就参观博物馆,长大后甚至会在博物馆里办婚礼、举办公司活动等。陈履生表示,只要社会需要且不违反公序良俗,博物馆可利用空间大,未来经营有很多可能性。他相信,随着中国新一代逐渐和博物馆建立起联系,所有走进博物馆的人都会对它有更深的理解。(来源网络)